皇家家宴席散后,童媚如来时一样推着景如卿回府。
本该是有众小厮奴婢随从的,但景如卿说人多吵的心烦,不让奴才们跟着,这才只有他们二人。
童媚几次想开口,却不知道说什么。
“你放心,”景如卿闭着眼说道,“本皇子对你没兴趣,只不过演戏给那淮安王看,叫他不痛快罢了。”
“……,”童媚没想到景如卿会对自己解释,笑了笑说道,“我知道。”
“嗯。”景如卿依旧淡淡地应道。
“那个,”童媚终于鼓起勇气,“你的腿伤,是怎么回事?”
景如卿闻言睁开了眼,深褐色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深邃,像藏了一片森林。
“你问这个做什么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好奇而已……”童媚对这个神秘的三皇子充满了好奇,她觉得,如果自己能真的走进景如卿的心,自己的身份之谜,也会迎刃而解。
“不该问的事情别问。”景如卿冷冷地说道。
果然啊……
童媚叹了口气,接着说道:“我觉得,你与皇上,并不像父子。”
景如卿愣了一愣,这下轮到他好奇了,“从何得知?”
童媚觉得有戏,又继续说道:“若真是关心你的腿伤,便不会在你说还是老样子时,让你注意身体,反而该说继续用药,赶紧养好腿才是啊,但陛下说的,好像不希望你的腿伤快些痊愈似的……”
“因为我的腿伤便是拜他所赐!”景如卿突然愤愤地低吼道,吓了童媚一跳。
童媚停下脚步,快步走到景如卿面前,俯下身子,认真地看着景如卿的眼睛说道:“殿下,你要是愿意,便告诉我吧。”
压抑了多年的景如卿这回只觉得心头一阵暖流,他缓缓开口,“我的母妃,是受尽他的折磨而死的……”
景如卿的母妃是当今圣上的静妃,而静妃早在多年前就暴病身亡了,景如卿怎么说,静妃是受折磨而死呢?
“他,是皇上吗?”童媚小声问道。
“嗯。”景如卿低着眼睛点了点头。
“他就是个禽兽!”景如卿的眼里含了泪,童媚从未见过这样的景如卿,母性大发的她竟伸手将景如卿的脑袋靠在了自己的肩上,而景如卿,并未反抗。
原来,当今圣上对后妃有特殊癖好,静妃,便是受尽了他的折磨,身上总是青一块、紫一条。
这一日,幼小的景如卿心血来潮,想和母妃玩躲猫猫,便私自躲进了暖香阁的大衣橱中,而静妃却以为三皇子被奴才们带出去玩了,并未在意。
在衣橱中躲得太久,景如卿禁不住睡着了,不知道过了多久,他突然被一阵追逐哭喊声吵醒,幼年的他趴在衣橱的细缝中往外看,便见到了令他终生留下阴影的一幕。
他的母妃静妃娘娘,被自己的父皇用马鞭追打,无论静妃怎么哭,怎么求饶,景正渊都没有停手,反而越打越重,口中还不停地辱骂静妃。
“皇上,求您饶了臣妾吧……”静妃跪在地上乞求道。
“饶了你?“景正渊的眼睛通红,大笑着说道:“作为朕的妃子,就该处处为了朕着想,朕要如何,便要如何!”说着又往静妃身上打了一鞭子。
“啊!”静妃被鞭子的力道打的扑倒在地,口中仍然不停地向景正渊求着饶。
“陛下,臣妾这么多年来,日日受您鞭打,臣妾真的受不住了,求您放过臣妾吧……”
景正渊丝毫没有停手:“朕不是封你为静妃了吗,你还不满足吗!”
“若我要日日受这折磨,这静妃的身份我宁可不要!”静妃的嘴角都渗了血,她愤怒地吼道。
“朕亲封的静妃,你说不要便不要?!”景正渊再次发狠,抬起手,往静妃身上挥去。“多少人想成为静妃,朕都不给呢,你得珍惜才对啊。”
静妃华贵的衣裙已被打得破烂不堪,鲜血涔涔地流着,而这并没有让景正渊住手,反而仿佛一头见了血的野兽,更加兴奋地往静妃身上鞭打下去。
弱小的景如卿被这血腥可怖的一幕吓傻了。
日日受鞭打……难怪母妃的身上总有伤痕,往往是旧伤未愈,新伤又来。每次他问,母妃只是答道,自己皮肤娇贵,碰一下便这般了,不妨事,幼小不经世事的景如卿虽有所怀疑,但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,那他便也就这么信了。
他呆呆地躲在衣橱里不敢出声,他希望有人来救他,但一直没有人来。
他就这么躲在衣橱里,衣橱外头是母妃的哭喊、求饶,和父皇的发狂、大笑,景如卿怕得发抖,他伸出双手狠狠地捂住耳朵。
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,父皇似乎是累了,母妃的哭喊声也停了,景如卿以为母妃得救了,再次从细缝中往外看去。
母妃躺在地上,血泊里,一动不动,父皇坐在榻上,若无其事地喝着茶。
半晌,景正渊低低开口:“来人。”一个太监应声而入。
原来有人守在外面,可他们就这样听着母妃的求救而无动于衷……
“静妃死了,给朕拖出去,就说是暴病,以贵妃之礼下葬吧。”一句似乎没有任何感情地话就这样直白地传入了景如卿的耳中。
母妃,死了?
景如卿吓得抖了一抖,衣橱门咯吱了一声,房中的二人皆看了过来。
大概是出于自保的本能,景如卿闭上了双眼,好像睡着了的样子。
景正渊示意太监打开衣橱门,太监颔了首,蹑手蹑脚往衣橱走来,再猛然打开衣橱门,只见景如卿缩成小小地一团,正在角落里睡觉。
景正渊皱了皱眉头,他知道方才的声响有多大,一个孩子如何能再衣橱里安然入睡,但景如卿毕竟还是个孩子,想他也装不出睡着的模样。
“卿儿,醒醒。”景正渊拍了拍景如卿的脸。
景如卿睁开了眼睛,佯装刚睡醒的模样还搓了搓眼睛,“父皇,你怎么在这儿?”
景正渊问道:“卿儿,你怎么会躲在衣橱里?”
景如卿假意往外看了看,继续说道,“我与母妃玩躲猫猫,谁知道躲久了便睡着了,母妃呢?”
景正渊略有疑虑,但他不认为一个四岁的孩子能将谎话说的这么真实。
小太监听言立即抽泣道:“静妃娘娘……突然暴病,薨了……”
“啊?”景如卿终于可以哭了,他正想起来跑出衣橱去看看母妃,景正渊一挥手,小太监便把景如卿抱了出去,“三皇子,不吉利,不吉利,看不得,看不得啊……”
景正渊看着景如卿被抱出去,想着他的表现虽无异常,但心里还是对这个孩子存了疑心。
说到这里的景如卿已经满面泪水了,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打着冷颤,紧紧地依偎在童媚怀里低声抽泣。
童媚此刻只觉得心疼不已,一只手搭着景如卿的后背,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脑袋,宽慰道:“没事了,现在不是好好的吗。”
童媚本想继续追问腿伤的事,但看着景如卿因说起自己的母妃而可怜至此,便再也问不出口了。
待景如卿缓过劲儿来之后,童媚继续推着他回到府中。
回到自己房中的童媚的心情也是久久难以平静,没想到表面如此冷漠的景如卿,幼年竟有如此这般凄苦恐怖的经历,也难怪他现在变得这么阴鸷。
正当童媚这么想着的时候,景如卿推着轮椅进了房,恢复了以往的冷面,丝毫看不出方才那般弱小无助的样子。
“你,来我房里做什么?”童媚颤抖着声音问道。
“你是我的良娣,自然要陪我就寝。”景如卿不怀好意地笑道。
“……”童媚低了头,不知如何作答,难道这良娣,不是逢场作戏的吗……
景如卿看着童媚有些娇羞的样子,笑出了声,“还不来伺候本皇子宽衣?”
童媚只好缓慢地挪了过去,伸手解开景如卿的衣扣和衣带。
待景如卿只剩亵衣亵裤,他却突然伸了个懒腰,自己推着轮椅到了床边,熟练地爬上了床。
“今夜本皇子累了,算你逃过一劫,过来,躺在本皇子身边。”说着,景如卿拍了拍自己的旁边。
童媚的心里黑线满满,迫于淫威之下只得自己脱下外衫,躺到了景如卿身旁。
“你,方才还哭得那么可怜,这会儿却又……”
“哭?什么哭?”景如卿突然打断童媚,大声呵道。
“你明明……”童媚没好气地叹道。
景如卿看着童媚的脸,冷笑了一声,压低了声音道:“若有第三个人知晓此事,你便会如同蚂蚁一般,被我踩死。”
童媚吓得抖了一抖,果然,别以为鳄鱼会流泪……
“……不会的,我今晚什么也没听见,什么也没看着……”
“哼,”景如卿听到这回答满意地转过身去,过了片刻,又好像想到什么一般。
“对了, 过几日丞相的女儿要在丞相府里举办腊梅节,各名媛夫人都会到场,我皇子府无女眷,唯一的就是新纳的良娣你,只好麻烦你走一趟了。”
什么腊梅节?童媚只觉得心好累……
末了景如卿还补了一句:“可别给本皇子丢脸。”